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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67章 羅破的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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溫言不由自主流露出來的小動作, 莫名的讓他想起了些往事。他的神態與舉止,很像自己當年瞧她的時候……

落魄仙君心中的憾事之首,當是為一名人間女子。

她叫莫離, 是他的青梅竹馬, 是他的求而不得, 也是他的永世愧疚。

羅破這個名字, 可謂是他一生的真實寫照。

年輕的母親因生他難產,當天撒手人寰。深愛母親的父親因此一蹶不振, 終日以酒澆愁,頹廢的不成人樣。不過好在羅破生性樂觀,小小年紀便主動扛起了家中的一切事務。

羅破繼承了母親的外貌,長相十分清秀。稍微長大後,看起來竟與其母有五分相似。

然而對於他的父親來說, 畢竟都是因為他,才令自己的愛妻消失在人間的, 故平日裏多不喜他。

幼時的羅破並不很明白,為什麽父親看自己的眼神又懷念又悲傷,還夾雜著厭惡。但他知道,自己只能和父親相依為命, 而他自己內心裏也是想要親近父親的。

所以他也只能更加勤快的幹活兒, 以此來換取父親幾句吝嗇的表揚。

雖然,父親幾乎從未表揚過他。

隔壁的莫大伯家,有一個與他同歲的小女孩,正是莫離。

莫大伯一直很心疼他, 偶爾也會帶上點自己做的吃食, 過來看望他們爺倆兒。有時,也會帶上小莫離前來。

只是小羅破性格極其內向害羞, 從不敢主動跟她搭話。每每趴在墻頭傻乎乎的瞧她,然後等她真來了之後,又飛快的躲進屋子不出來。

等她回去後,再在心中懊惱為何沒有同她說句話,哪怕是打個招呼呢。

後來,羅破便經常爬上自家小院子的土墻,借著院內一棵大樹的遮掩去悄悄看她。

小小的她,總是梳著羊角辮,一雙大眼睛忽閃忽閃的眨著,臉蛋上紅紅的,在院子裏兀自玩著游戲,很是可愛。

閑暇之餘,他在淡淡的失落之餘,總會說服自己:人生很長,即使同她說不上一句話,只要能每天這樣遠遠的看著她,自己心中也是滿足的。

隨著年紀漸長,心中朦朧的情感愈加熱烈起來。他滿腔青澀無人說,只好更加賣力的辛苦勞作。偶爾幻想著終有一天,自己能腰纏萬貫,然後就能充滿底氣的去莫大伯家求親。

雖然比以前更辛苦,但也比以前更快樂。

只是他沒想到的是,在自己弱冠之年的某個夏日,看到莫大伯心急如焚的在大街小巷裏逢人就問,有沒有見到自家小女兒。

幾日後,確定的消息傳來:小莫離失蹤了。

他終於知道了以前的自己有多愚蠢。

人生是很長,但意外也很多。

就像母親難產病逝,就像莫離莫名失蹤。

羅破就此消沈起來。

街上的人們都對他家指指點點,或同情或八卦的說:“羅家啊,算是徹底破了。”

他讚同的點點頭,在心中說道:沒有了能支撐自己奮鬥的信念,再努力又有什麽意義呢?

突然有一天晚上,他剛收拾好碗筷,醉醺醺的父親就神秘的招手,叫他過去。

羅破嘆了口氣,小心的踏過幾個不知擱了多久的空酒壇,恭敬地站在父親身邊。

父親低聲說了一句話,一句他飛升後也無法遺忘的話:“是我把莫離賣了,嘿嘿嘿。”

羅破僵直了身體,啞著嗓子問:“您說什麽?”

在煤油燈的昏黃燈光照射下,父親的面容看著有些蒼老,也有些猙獰。他陰森森的重覆道:“你這輩子都別再想見到小莫離,因為我把她給賣了!哈哈哈哈哈!”

他震驚的後退幾步,卻一不留神踩到了一個空酒壇,跌坐在地。

空酒壇順勢往前滾了幾滾後,撞上墻壁碎成幾片瓦片,一股發酵了的酒臭瞬間充滿整間屋子。

羅破厭惡的皺了皺眉,或許是因為有個酗酒的父親,所以他很討厭酒,也一直都想不通酒到底有什麽好的。

但眼下,他顧不得那些討厭的酒了。因為這個消息實在是是讓他難以消化,更難以接受。

醉鬼父親得意又不屑的看了看他,抓起一壇新酒就蹣跚著進了內屋。

只留下他呆呆的坐在原地,任那些灑落在地的酒水逐漸爬上自己的衣衫,終究一點點的將它們浸濕。

月光悄聲探入室內,落在他面前的酒水上,也落在他的心上。

此刻月色如水這個詞,對他來說,遠遠不及“月色如冰”。

因為眼下,他的心裏裝滿了冰。他被父親的話語冷到麻木,冷到惶惶然不知所措。

他呆坐到天明,直到溫暖的日輝像璀璨的金粉般,慢慢灑在他身上。

滿屋的酒水已被盡數蒸發幹凈,冰冷的身體也逐漸溫暖起來。枯坐一晚後,他終於想通了一件事:他要找到莫離,哪怕天涯海角。

至於父親,如果他真的太厭惡自己,那自己就遠遠離開罷。

就當是自己最後的一片孝心了。

他晃晃悠悠的扶墻站起,輕手輕腳的將屋中打掃幹凈後,想要去同父親辭行。

然而,他進了父親的寢房後,卻看到了他微笑著死去的屍身,身旁還留有一封書信。

信上說,自羅母死後,自己早就心如死灰。只因受了羅母臨終前的囑托,而不得不忍受著與他同住十幾年,但現如今好歹也算把他撫養成人了。

只是日漸久遠,看到羅破和莫離,總會想到年幼的自己和羅母,心中又是甜蜜又是痛苦。

他愛著自己的兒子,因為他是與心愛之人所生;但也恨著自己的兒子,因為是他害死了自己心愛之人。

他有時想到羅母的囑托,便想要羅破幸福;有時想到羅母的慘死,便想要羅破不幸。兩種交纏的情緒叫他癲狂不已,只好終日以酒澆愁麻痹自己。

終於直到某一天,他被心中惡念所吞噬,狠心將小莫離騙出家門,賣給了一個從南荒來的陌生人。

他覺得很對不起自己的好友莫大伯,更對不起自己的兒子。但唯一一個值得欣慰的地方是,那個從南荒來的陌生人看起來很是富貴,想必是大戶人家,也必不會虧待小莫離的。

末了,他讓羅破用母親的名義發誓,此生不會再去找小莫離,也不會將這封信的內容告知莫大伯。還要求他替自己向莫家還債,要他待莫大伯如待親生父親一般。

他還說,羅破是一個好兒子,自己卻不是一個好父親。希望若有來世,莫要再做父子。

那封信從他顫抖的指縫間緩緩掉落,像是初秋的落葉,透著蕭索又悲傷的氣息。

他楞了許久後,開始大笑出聲,最後笑得鼻涕眼淚都出來了:這下子,真的是家破人亡了!

為什麽啊父親?

即使你一直對我不好,但我也從未怪過你。

即使你說是你賣了莫離,我也不會怨恨你,最多怨恨自己無能。

畢竟,母親確實是我害死的。無論你怎樣對待我,我都能理解。

可你真的就這麽忍心離我而去,還不讓我去找莫離?

莫離又有什麽錯呢?

咱們父子之間的恩怨,關一個小姑娘什麽事呢?

她又該怎麽辦呢?

那個從南荒來的陌生人,真的靠譜嗎?

父親啊父親,你竟是給我出了一個天大的難題!

你還說,若有來世,莫要再做父子?

那今生已是父子了,又該怎麽算得清呢?

羅破穿著滿是補丁的衣服,癱坐在父親的屍身旁,想哭卻哭不出來。明明外面是萬裏晴空,卻也忽然下起了雨,還夾雜著雷電之聲。

他看著這白日雨,心如死灰的想,自己這一生啊,真是可笑。還不如被雷電劈死算了。

然而他最後還是強打起精神,辦好了父親的喪事。之後他每日去莫大伯家報道,就像父親遺書中說的那樣,將他看成父親般對待。

至於外面的流言蜚語,他卻就當沒聽見了。

只是夜晚降臨之時,他總會默默的看一遍父親的信,然後在失眠中等待天亮。

莫大伯待他很好,想對親生兒子一般,兩個孤獨的人就像一對真父子般,相濡以沫。

他假裝看不到偶爾莫大伯眼中泛起的淚光,只是笑言,近日已入深秋,風很大,要多穿衣服禦寒。

一年後,莫大伯因悲傷過度,去世了。臨死前,拜托他一定要找到自己的女兒,帶她到自己墳前,讓他看上一看。

他猶豫著沒答應,莫大伯便一直吊著一口氣,臉色紫青,讓旁觀者都能真切的感受到他的痛苦。

羅破終於哭著跪在他床頭,含淚答應了下來。

不到兩年時間,丟了一個姑娘,死了兩位老人。

羅家和莫家周邊的鄰居街坊都陸陸續續搬走了,街上便說這兩家不詳。

呵,又是不詳。但凡不幸之事紮堆在一起,人們總會用“不詳”這個詞來註解。只是到底為何不詳,卻是無人追究了,這便是所謂世人。

他突然很想改變這世間,但不知該如何改變。

在他再次辦好喪事、想要啟程去尋找莫離之時,天空轟隆隆的降下了幾道天雷來。

他就這樣帶著無數遺憾與悲痛,無奈的飛升成仙了。

作者有話要說:

星簾:暖暖,羅破好可憐啊。

作者:啊……好像是有點。

星簾:什麽叫有點?

作者:額,好吧,很慘。

星簾:唉,這是個什麽作者啊!

作者:你別急嘛,慢慢來。慢慢寫不好嗎?

星簾:慢慢寫的話很好啊,你終於開竅了,開心!

作者:…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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